张爱玲的散文,常常有打开笔在纸上乱画的冲动。写文章原来是这么容易,和姑姑的一段调侃,和苏青的一顿贫嘴,就可以写在纸上,让几十年后的我们读起来还是那么智慧灵透有趣。于是自己平日里的许多好玩的事也跳了出来,对自己说,这些都不错,都可以拿来仿仿张氏文风的。试着写了几段,总也不是那么回事,总也灵透不起来,有趣味不起来。很气馁。罢笔了。
张爱玲行文走笔随意洒脱,文后透出的小女人味却味到了极致,使性、敏感、嘴不饶人,常有小小恶作剧。一篇《说胡萝卜》,直到看完也不知所云,只在最后一句写到:“而且妙在短———才抬头,已经完了,更使人低徊不已。”看到这段,我忍不住在心里“骂”了一句:这个狡黠的女人!她愚弄读者,竟也贴切地举了一张“反讽文化”的标签,上写:“我把这席话暗暗记下来,一字不移地写下来,看看忍不住要笑,因为只消加上‘说胡萝卜’的标题,就是一篇时髦的散文,虽说不上冲淡隽永,至少放在报章杂志里也可以充充数。”这就是张爱玲,一个那个年代的时髦女作家,却在内心嘲笑着时髦。
张的狡黠还在于她擅长女人的讨好卖乖,她1943年回到上海,为上海读者写了一篇“献媚”的文章,讲了上海人的种种优点,讲得入情入理,后来又把上海人的种种缺点也分析为优点。再后来干脆写到:“我喜欢上海人,我希望上海人喜欢我的书。”很有商业头脑,文章也写得像做生意。但绝不让人讨厌。
张爱玲是个尤物,她真的如她文章中所说的上海人一样,把一切交流———中西的、新旧的交流都幻化成了“奇异的智慧”。
她奇异的智慧,在相当大的程度上表现在她的丰富多彩上,看张爱玲的散文,感到她的博学是非同小可的。她谈京戏,谈音乐、谈服饰、谈宗教、甚至谈吃时也颇有介事的架势。仿佛她目光所及都可入文,一旦入文,都可传世。奇才!奇女!
现在也有大批女作家努力跟踪张氏文风,写了很多女人味的文章,但总也没有一个像张氏文章一样令人忍俊不禁,拍案叫绝的,更没有一个让人合卷后又想打开的女作家。其实,谁都知道张氏的文风或可追随,张氏的性情和天赋却只能让追随者望洋兴叹,更重要的是,张氏那种看似小女人气实质上却很洒脱的轻松,就更是现在的小女人们无法效仿的。也就是说张爱玲写再多的上海小男人小女人,她自己也不会是一个“小女人作家”。
向张爱玲老前辈致敬!